記憶在他離開她之後便開始走下坡,久了,淡淡的,模糊著,似有若無。她不相信記憶能事,覺得記憶失褪是為脫罪感情辯解,她信仰味道說解感情。

像她常常在生活中經驗著這樣的事。陌生男或女從後面拍她的肩膀:“妳是慕華?”

若是女生,她的回答不慍不怒:“妳認錯了,我是213級的幕容雪。”

如果是男的,她毫不客氣端上臭臉:“老套!像你這樣的也敢出來混!”

不像他和她第一眼記憶相遇,第二次他就開始從她的身上尋找他熟悉的味道。他告訴她:“上一次妳還很遙遠,記不住妳的樣子,但我似乎很在意妳味道的樣子。我記不住妳,卻始終流連難忘妳的味道。”

她頭一回被這樣的溫柔味道軟著陸,讓她中了蠱似的只能任他擺佈,讓他的味道牽著她的味道走。

他很少叫她是什麼名字,最常用的是我,妳,我們。他的理由很簡單,名字不過是為了方便記憶索引,叫多了,再精緻的筆畫也會庸俗了菜市仔名。她聽得一愣一愣沒了方向感。

他叫她:“妳!”

她嗯一聲回答:“我?”

他說記憶是歲月的叛徒,味道卻能夠歷久彌新。我們不一定要記憶名字,但是忘不掉妳的,我的味道。像去餐館吃一道同菜式不同味道的菜餚,舌頭覺得怪怪的,哪裡不對勁?眼睛裡翻出來媽媽在廚房炒菜翻鍋的樣子,舌根頓時覺悟原來是少了媽媽的味道。

陳久了味道發酵,她也會提出她的主觀異見。她說她不繡眉不擦粉,最多一枝曼秀雷敦護唇膏,淡淡的三宅一生檀香麝香。他刮鱗去皮挑骨,全身上下悶悶的都是煙焦油味。我們兩個人身上還榨得出來什麼味道?說給月華聽,月華說:“細妹妹呀!狗鼻子不打秋風也聞得到妳這個小騷貨!”

他說味道概括了她全部所有,不是表皮上瞬間揮發的舶來附屬品。他告訴她,味道牽引了兩個人彼此,是她和他感情的導火線。那麼他為什麼要離開她,難道也是因為味道這個導火線?她想問他,但那是在他離開她一段時間後她才有的領悟。

他離開她,表面上平和,是兩個人理性的抉擇。因為理性,所以不需要任何理由支撐結論。少了他的她,摸到的,碰到的,都空空洞洞,無所依賴,手腳如此,視覺,聽覺,味覺,嗅覺如此。經過了幾多日子後,她審視自己內心才突然發覺到,對喔!味道!原來她一直依賴著的正是他說的味道,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她對感情的不二執念,也是她對感情的唯一信仰。

她相信他一定和她一樣,在擦身人來人往的時候,觸目所及覺得少了一種味道,回光返照,他會重新走回來尋找他曾經熟悉,卻已經失落的她的味道。像現在,她已經開始想著他的味道,即使表象他味道的是一股濃稠的煙焦油味,她也甘心繼續逐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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